杨玄感此番前来,自是为了准备迎接天子回朝。
他作为礼部尚书,无论是出征,回朝,还是其余的祭祀仪式,都是由他亲自来负责的,礼部尚书看起来没什么实权,但是能插手的地方极多,朝中任何事几乎都能说得上话。
这也是皇帝让杨玄感以礼部尚书的身份参与朝政事的原因。
皇帝这次外出接受众人的参拜,本该是由杨玄感来负责的,可杨广并没有带上他,却是让裴世矩全盘接手这些事,这加重了杨玄感的不安。
杨玄感已经决定要起事了。
皇帝回朝,这路线他是最先知道的,迎接的队伍也是由他来安排的,若是能迅速制服皇帝,以及跟随他返回的那些庙堂大臣,或许大事能成。
奢华的杨府内,守卫森严,各地都有武士来回的巡视。
在小屋内,杨玄感认真研究着面前的舆图,舆图之上,标注的正是皇帝回朝时的路线,一旁写满了其余的安排诸事,杨玄感的脸色十分难看。
距离皇帝返回的时日越来越近,而他心里却也愈发的不安。
若是事情不能成功,自己会是什么下场?
外头忽传来了嘈杂声,有人似是在吵着什么。
“杨玄感!!你给我滚出来!!”
一道尖锐的声音从外头传进了屋内,听到这个声音,杨玄感大吃一惊,他赶忙站起身来,推开门,几步就走了出去,当他走到外头的时候,却看到自己麾下的几个武士正挡在两人的面前。
那是两位老者,一人扶持着另外一人。
管事满头大汗,走到了杨玄感的身边,“两位大人往里闯,我不敢阻拦”
杨玄感瞪了他一眼,“你怎敢阻拦?!”
“叔父!!”
杨玄感急忙朝着两人行礼拜见。
这两个老者,都是杨玄感的叔叔。
其中那个持着拐杖,面白无须,声音尖锐的,乃是杨素的二弟杨约。
杨约年少时爬到树上玩耍,不慎摔落,落下了残疾,不能人事,也因为如此,他的性情阴狠,做事毒辣,他做过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,比如.勒死太子杨勇。
杨约跟杨素的关系极为亲近,杨素十分疼爱这个残疾的弟弟,杨素每次做事之前,都会将弟弟叫过来,跟他一同谋划,对他比对亲儿子都喜欢。
而扶着他的,是杨素的四弟杨慎,比起杨素和杨约,杨慎就要平庸的多,不过也比常人要厉害的多。
杨玄感有些担忧的看着杨约,“叔父不在府内养病,怎么来我这里了?”
杨约先前因为私自去祭祀杨素而被罢免官职,外放地方,后来在杨玄感的求情之下,才允许他回到洛阳定居。
杨约身体不是很好,回到洛阳之后,也是一直在养病,极少外出。
杨约咳嗽了起来,那阴冷的眼神扫过杨玄感的身体,被称为当世项羽的杨玄感,在叔父的凝视下都有些惧怕,心里打颤。
“我要是再不出门,只怕就要被你送去见大哥了”
“大哥那般聪慧的完人,怎么会有你这样愚蠢的儿子呢.”
管事是不敢再听下去了,他赶忙招呼武士们出去,这里就剩下了杨玄感和他两个叔父。
哪怕是被杨约辱骂,杨玄感也没有生气,他急忙跟叔父请罪,而后又上前搀扶,“叔父勿要气坏了身体,且先进书房。”
杨玄感那般高大威猛的身体,此刻却佝偻起来,搀扶着这个瘦小的老头,带着他进了书房。
杨约坐在了上位,杨慎坐在了他身边,杨玄感跪在两人的面前。
杨约眯起双眼,不悦的说道:“若不是杨汪的书信,我还真不知道我的侄儿有这般能耐,都已经准备要造反自立了?”
杨玄感神色一僵,“叔父.”
“呵呵呵,难道不是?”
“族中子弟,都被你派往各地出任军职你又急匆匆的来大兴提前操办迎接事,难道是想等皇帝回来的时候动手?”
“我”
“还有,杨汪是不是你派人去杀的?”
“啊??”
看到杨玄感这个神色,杨约更加生气,“你坐在这里,谋划着许多痴心妄想的大事,却连洛阳发生的事情都不知道吗?!”
杨玄感再次低头,“叔父恕罪。”
杨约深吸了一口气,又忍不住看向了杨慎。
“你早知道这竖子在做什么,为何不曾告知我呢?!”
杨玄感连忙解释道:“叔父,是我担心您的身体,才不敢告知”
“呵呵呵”
杨约笑的时候,喉咙一直在抖,声音一直在颤,笑声听起来是那么的怪异恐怖。
杨玄感和杨慎都不敢说话。
杨约再次看向侄儿,眼里多有些失望。
“你年少的时候,大家都说你愚钝痴傻,唯独大哥,说你往后会成就大事大哥从不说错,他说你能成就大事,你就一定能成就大事。”
“只是,现在还不到时候。”
“圣人连着几次战争,都取得了胜利,许多勋贵被罢免了爵位,可因为战事又重新获得了爵位,因此大家都很爱戴他,愿意拥护他。”
“你若是想要起兵,应当等到圣人战败的时候,还得是惨败.”
“惨败?可是,大隋兵强马壮.”
“呵呵呵,你不要担心,国好战必亡以圣人的性子,肯定不会停下来,他还会继续打的,只要打下去,早晚都会失败,强如汉武,也是险些将国家打废,圣人有汉武的雄心壮志,却没有相应的才干”
杨约缓缓说道:“况且,你还年轻,又何必着急?就这么等着,便是什么都不做,国家也早晚会落在你的手里.”
杨玄感猛地低头,“喏。”
“可现在,你却摊上了大事,我根本不明白,你为什么要与李渊去争斗?这些关陇的勋贵们,他们是你天然的盟友,一旦皇帝兵败,一旦国家衰弱,各地盗贼四起,你只需要举起旗帜,所有的勋贵们都一定会来投奔,可你为什么要跟李渊过不去呢??”
杨玄感急忙说道:“叔父,不是我跟他过不去,是他跟我过不去!他铁了心的要献媚皇帝.”
“做大臣的去忠心服侍君王!!这有什么不对?!”
听到杨约再次质问,杨玄感却回答不出来了。
杨约又剧烈的咳嗽起来,如此过了许久,他重新睁开了双眼,“有人想看到你早点起兵,这个人还十分了解你,对杨汪动手,就是在逼你做事你们先前那传播谣言的事情,更是愚钝,皇帝岂能看不出来?”
“你现在的处境已经十分危险了。”
“若是要解决,只有一个办法.”
“还望叔父告知!”
“什么都别做,老老实实跟皇帝请罪”
“叔父,要请什么罪?”
“小罪即可。”
“我会想办法保下你的性命,从今往后,再也不要急躁了,再也不要想着你那大业了,记住我的话,有些时候,做的太多,却不如什么都不做,老老实实的等着就是了。”
杨玄感心里觉得有些憋屈,可面对叔父,又不敢反驳。
杨约冷笑着说道:“这李渊跟他阿爷一个模样,一心一意的往上爬,他想爬,你就让他爬,让他爬到最高处按着现在的局势下去,你在前头抛头露面,最后怕不是让李渊这类的小人得了好处。”
“你要学会躲起来,让他们去抛头露面,让他们去做事,你就等着果子成熟就是了。”
“给我准备一辆车,我要亲自前往皇帝身边”
“叔父,你的身体”
“无碍,生死有命,我不能让你这个竖子毁了大哥的威名。”
“李渊.呵呵呵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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