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位唤作魏徵的道士,也是属于落魄的贵族。
他的先祖多是官员出身,可他十岁的时候,父亲便病逝了,家道中落。
听他说起天下的大事,翟让只觉得此人极有本事,并非是寻常之人,而魏徵此刻心里也格外惊讶,因为他发现面前这位翟让也绝非是什么豪侠之类。
这人看着五大三粗的,行为举止却颇有礼仪,更像是读过书,甚至是当过官的人,难道他还真的是个乡正??
两人寒暄了许久,翟让开口问道:“魏君游历四方,怎么会得知山寨里的情况呢?”
“我这一路上,都在结交各地的豪杰,探查地方的事情,刚刚进入河内郡,就看到有许多亡人结伴而行,我开口询问,方才得知共山的事情。”
“我走了许多地方,也见过不少盗贼,还是头次遇到想主动吸纳各地亡人的,心里觉得惊讶,就跟着过来了,刚到这里,就看到那些君子们讲学,我便认定这里的主人绝非是什么盗贼,是要成就大事的豪杰。”
魏徵说着这些,眼里却带着些激动。
翟让大概明白,这位也是早就有造反的想法了,这所谓云游四方,大概就是在找造反的地方和造反的人??
翟让点着头,魏徵却忽问道:“方才翟兄称自己为乡正,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?”
“魏君方才不也说了,推翻之后,还要治理才行,我家主公并非是寻常盗贼所能比,这共山,也不过是主公麾下微不足道的一处小地界。”
魏徵赶忙问道:“不知这位心怀大志的豪杰,是何许人也?”
“呵呵.”
翟让笑了起来,拿起茶盏吃了一口,没有回答。
魏徵笑了笑,也跟着吃了一口。
“翟兄是信不过我。”
“我既起身与小吏辩论,又表明身份,自然是有投奔之心,翟兄何必如此?”
翟让认真的说道:“并非信不过,只是,事以密成,就是这共山之内,也没有多少人知晓主公的身份,这件事关系到无数人的性命,还请勿要怪罪。”
魏徵忽笑了起来。
“翟乡正,你准备如何治理共山呢?”
“唯教化,开垦,囤积三事而已。”
魏徵站起身来,双手后背,看起来英气勃勃,他缓步走在屋内,“要我看来,治山之策有十,君所说的这三个,只能勉强算是一件事。”
“哦?”
“愿闻其详。”
魏徵当即看向了翟让,“山寨之中,多是盗贼流民,这第一策,便是安民定心之策,当明法度,定是非,责罚过者,奖赏功者,表明律法,使上下有序,众人各司其职,以正风气,翟兄以为如何?”
“然也。”
“第二策,唤作开田屯粮之策,共山周边,多是沃土,均可设农庄,分发农具,调拨牛马,使农夫重理荒田,恢复生产,取缔授田,自任开发,设大仓以囤粮,不出三年,山寨大可自给自足,还有余力,翟兄以为如何?”
“然也。”
“第三策,唤作广纳贤才.”
“第四策,唤作教化正名.”
“第五策,唤作分化地方.”
“第六策,唤作造势扬名”
“第七策,唤作多友少敌.”
“第八策”
魏徵来回的走动,声音却愈发的洪亮,每说完一个,他便要跟翟让询问对错,在魏徵这般神色之下,翟让都能感受到一些压迫感,魏徵讲述了自己的治寨十策,从各个方面阐述了如何发展共山的势力,怎么安顿内部,怎么对付外部,怎么在扬名的同时不惊动朝廷等等。
看着目瞪口呆的翟让,魏徵收起了些锐气,再次笑着坐在了对方的面前。
“若是翟兄也认可,可以将我的十策送往主公身边,让他查看。”
“且看看他如何答复。”
洛阳,国子监。
杨汪坐在上位,正大声为诸多学子们讲述《春秋》。
这位杨公的性格火爆,学子们比以往都要乖巧,听的也十分认真。
可不知为何,今日的杨公似是有些分心。
几个助教都能意识到这一点,他作为一个大儒,方才甚至说混了两个不同的问题,这让助教们颇为奇怪,对视了一眼,却又不敢告知。
学子们倒是一脸懵懂的模样,只有李玄霸,若有所思,他是听出了杨汪方才的几个错误的。
杨汪像是在赶时间,说完了该说的,他就站起身来,直接下令让学子们各自离开。
学子们是不敢逗留的,纷纷离去。
李玄霸先是起身,想要走,可迟疑了一下,还是走向了杨汪那边,原本在等他的宇文儒童等几个人,此时脸色大变,就这么惊愕的看着李玄霸走到了杨汪的身边。
杨汪看到走来的李玄霸,下意识的皱起眉头,“你有何事?”
“杨公,方才您先说的是宣公三年,而后却说了襄公三年的伐吴之事我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。”
杨汪愣了下,抿了抿嘴,回忆了下,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。
“确实是这样”
他只是念叨了一句,却也没有理会李玄霸,只是快步离开了此处,留下了一个一脸茫然的李玄霸。
等到杨汪离开之后,那几个同窗才敢靠近,梁洽不由得问道:“你方才跟杨祭酒说了什么?他看起来那么的生气??”
“我只是说他讲错了。”
“啊??”
梁洽一把拉住他,压低声音,“你可勿要胡说!杨公是什么样的大儒,先前辩论,除了刘焯之外,没有人是他的对手,他怎么可能讲错呢.”
“可他确实说混了。”
“那也不要说出来,你知道他能拉开重弓,能披重甲吗?杨祭酒可不是好招惹的.”
皇甫偲此刻也上前说道:“我听家里人说,陛下本来有意让杨祭酒担任卫尉的.当下却是唐国公出任了此职,杨祭酒或许还因此怪罪你呢,可勿要招惹他。”
李玄霸摇着头,“我看杨祭酒并非是这样的人。”
“只是,这几天他确实心神不宁,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”
杨汪此刻走出了府,坐上了马车。
坐在马车内,杨汪的脸色却变得异常难看,自己今日竟然说混了,自己还从未犯过这样的过错。
他再次从怀里拿出了一份书信来,上头写了许多人的名字。
看着这书信,杨汪的脸色又变得有些不自然。
他下令回府。
马车带着他朝着自家府邸而去,行驶了许久,终于到达目的地,杨汪刚刚走下马车,就看到有几个人等在门外,为首的正是杨玄感的弟弟杨玄纵。
杨玄纵极为客气的走上前来,朝着他行礼拜见,“杨公。”
杨汪乃是杨素的旧部,跟杨素的关系极好,与杨玄感等几个兄弟也有交情。
杨汪眼神复杂的看向了杨玄纵,沉默了一会,方才领着他走进了府内。
杨玄纵像是完全没有察觉,此刻还在不断的说着话,“杨公,我兄长离开之前,曾吩咐我,说是每年这个时候,他都会来上门拜访,可如今他因要事去了大兴,只能是让我代替他.带来的礼物,我都已经交给了您的管事。”
杨汪猛地停下来,转头看向他,“你是在向老夫行贿吗?”
杨玄纵大惊,行礼拜道:“阿爷在的时候,多次与我们提起您,让我们以对待叔父的礼节来对待您,我又岂敢冒犯,这只是作晚辈的心意而已,不是什么贵重之物,还望叔父勿要怪罪!”
杨玄纵提起杨素来,杨汪又无奈的收回了怒气。
“我不需要什么礼物,都带回去,告诉你的兄长,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他了,再过几年,我便要告老还乡,再也不理会这朝中事!”
“多谢杨公!多谢杨公!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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